「熊野山前徐福祠,滿山草藥雨餘肥;只今海上波
濤穩,萬里好風須早歸。」、「熊野峰高血食祠,松根
琥珀也應肥;當年徐福求仙藥,直到如今更不歸。」這
兩首詠徐福入海的詩,前首相傳是日本室町時代的僧人
絕海經我國僧人全室之介覲見明太祖時的應制之作,第
二首詩則為明太祖為之大悅依韻次和,日人譽此二詩為
一時傑作,並以此為中日兩國間之佳話。這兩首詩的真
實性如何不得而知,但讀之的確令人低迴不已。
    古代的中國,其先進文化於四境幼弟民族文明的進
化有提攜之功,此為眾人盡知之事。以朝鮮為例,其位
於大同江近下游處的平壤,由於適位居沿海遼闊平原的
中心,更由於陸路暱近華夏文化圈的遼東半島,海路可與
山東半島交通,每當大陸發生動亂時又常有大批的流民
移入,是以長期的作為朝鮮的首都,漢屬時期且創造了極
為光輝燦爛的樂浪時代。又如最早統一朝鮮半島的國家
乃是新羅,而新羅本立國於半島的東南隅,定都於今日
慶尚南道的慶州(金城),其之所以終能統一半島,不能
不歸功於接收了半島中部的精華地區。又例如印尼的精
華地區在爪哇島,其最先在歷史上嶄露頭角的,卻是位
居東西航路要衝的蘇門答剌東南方。然而,日本開國的
政權,並非來自於吸收先進文明有地利之便的九州,而
是距離這個地區甚遠的大和一帶,這種背離人類進化軌
跡的情形,隱含著甚麼未為世人所知的驚人秘辛呢?
    中國是東亞的文明古國,史書的豐富在世界上首屈
一指,所以東亞各國的史前時代之謎,往往須乞靈於中
國古紀錄的解答。日本最早的國號稱作「倭」,中國最
早提到日本的記載是《山海經》,其海內北經云:「蓋
國在鉅燕南倭北,倭屬燕。」其次是班固《前漢書‧地
理志》:「夫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餘國,以歲時來
獻見云。」與王充《論衡》,其增儒篇云:「周時天下
太平,越裳獻白雉,倭人貢鬯草。」同書恢國篇又載有
:「成王之時,越裳獻雉,倭人貢暢草。」同書超奇篇
載:「暢草自倭獻。」不過,這幾本書的成書都已遲至
漢代以後,倘若真有其事,亦屬後人的追記。
    真正實有其人身歷其境所帶回來的第一手資料,見
於《三國志‧魏志》中關於倭人的記載,是根據官府文
書,出自魏使的直接觀察,當然非常可靠。青山和夫認
為「抹煞魏志,便沒有討論日本古代的資格。」足見魏
志史料價值之高。《魏志‧倭人傳》載:
    「倭人在帶方東南大海之中,依山島為國邑,舊百
餘國。漢時有朝見者,今使譯所通三十餘國。從郡至倭
循海岸水行,歷韓國乍南乍東,到其北岸狗邪韓國七千
餘里,始渡一海千餘里,至對馬國,其大官卑狗、副曰
卑奴母離,所居絕島,方可四百餘里,土地山險,多森
林,道路如禽鹿徑,有千餘戶,無良田,食海物自活,
乘船南北市糶。又南渡一海千餘里,名曰瀚海,至一支
國,官亦曰卑狗、副曰卑奴母離。方可三百里,多竹木
叢林,有三千許家,差有田地,耕田猶不足食,亦南北
市糶。又渡一海千餘里,至末盧國,有四千餘戶,濱山
海居,草木茂盛,行不見前人,好捕魚鰒,水無深淺皆
沉沒取之。東南陸行五百里,到伊都國,官曰爾支,副
曰泄謨觚、柄渠觚,有千餘戶,世有王,皆統屬女王國
,郡使往來常所駐。東南至奴國百里,官曰兕馬觚、副
曰卑奴母離,有二萬餘戶。東南行至不彌國百里,官曰
多模、副曰卑奴母離,有千餘家。南至投馬國水行二十
日,官曰彌彌、副曰彌彌那利,可五萬餘戶。南至邪馬
臺國,女王之所都,水行十日、陸行一月,官有伊支馬
、次曰彌馬升、次曰彌馬獲支、次曰奴佳鞮,可七萬餘
戶。自女王國以北,其戶數道里可略載,其餘旁國遠絕
不可得詳。次有斯馬國、次有巳百支國、次有伊邪國、
次有郡支國、次有彌奴國、次有好古都國、次有不呼國
、次有姐奴國、次有對蘇奴國、次有蘇奴國、次有呼邑
國、次有華奴蘇奴國、次有鬼國、次有為吾國、次有鬼
奴國、次有邪馬國、次有躬臣國、次有巴利國、次有支
惟國、次有烏奴國、次有奴國,此女王境界所盡。其南
有狗奴國,男子為王,其官有狗古智卑狗,不屬女王。
自郡至女王國萬二千餘里,男子無大小皆黥面文身,自
古以來,其使詣中國皆自稱大夫,夏后少康之子封於會
稽,斷髮文身以避蛟龍之害,今倭水人好沉沒捕魚蛤,
文身亦以厭大魚水禽,後稍以為飾,諸國文身各異,或
左或右、或大或小,尊卑有差。計其道里,當在會稽東
冶之東。------其行來渡海詣中國,恒使一人不梳頭、
不去蟣蝨、衣服垢汙,不食肉、不近婦人,如喪人,名
之為持衰。若行者吉善,共顧其生口財物,若有疾病遭
暴害,便欲殺之,謂其持衰不謹。------國有市,交易
有無,使大倭監之。自女王國以北,特置一大率檢察諸
國,諸國畏憚之,常治伊都國,於國中有如刺史。王遣
使詣京都、帶方郡、諸韓國,及郡使倭國,皆臨津搜露
,傳送文書、賜遺之物詣女王,不得差錯。------女王
國東渡海千餘里復有國,皆倭種。又有侏儒國在其南,
人長三四尺,去女王四千餘里。又有國、黑齒國,復
在其東南,航行一年可至。參問倭地,絕在海中洲島之
上,或絕或連,周旋可五千餘里。景初二年六月,倭女
王遣大夫難升米等詣郡,求詣天子朝獻,太守劉夏遣吏
將送詣京都。其年十二月,詔書報倭女王曰:『制詔親
魏倭王卑彌呼------』------正始元年,太守弓遵遣建
中校尉梯等奉詔書印綬詣倭國,------倭女王卑彌呼
與狗奴國男王卑彌弓呼素不和,遣倭載斯烏越等詣郡,
說相攻擊狀。遣塞曹掾史張政等因齎詔書、黃幢,拜假
難升米,為檄告喻之。卑彌呼以死大作冢,徑百餘步,
殉葬者奴婢百餘人。更立男王,國中不服更相誅殺,當
時殺千餘人,復立卑彌呼宗女壹與十三為王,國中遂定
。政等以檄告喻壹與,壹與遣倭大夫率善中郎將掖邪狗
等二十人送政等還,------。」
    上述的地名、方位里程,經一般學者考證的結果,
認為狗邪韓國即今之朝鮮金海地方,為自韓渡日必經要
津,狗邪殆即日後之加羅、加耶,帶方郡即今朝鮮之京
畿道南部。對馬國與一支國,即對馬、壹岐兩島,位於
朝鮮半島與九州之間。末羅國即今九州肥前之松浦郡,
伊都國即今筑前之怡土郡,奴國即今筑前之博多地方,
不彌國即筑前之宇彌地方,皆屬九州之範圍。
    但自離開不彌國之後,云「南至投馬國,水行二十
日」,所謂的「水行」似應解釋為「海行」,蓋日本的
河川率多水淺湍急,普遍的缺乏舟楫之利,而「南至投
馬國」恐係「東至投馬國」之誤,否則單是「水行二十
日」早已遠離了九州,更何況還得再「水行十日、陸行
一月」,始得「南至邪馬臺國」呢?自北九州向東水行
二十日的「投馬國」,似即「但馬(Tazima)」或「丹波
(Tanba)」的對音,則自此以南「水行十日、陸行一月」
的「邪馬臺國」,恰可以「大和」一帶當之也!
    《後漢書‧地理志》東夷列傳倭人條云:「倭在韓
東南大海中,依山島為居,凡百餘國。自武帝滅朝鮮,
使驛通於漢者三十許國,國皆稱王,世世傳統。其大倭
王居邪馬臺國,樂浪郡徼去其國萬二千里,去其西北界
狗邪韓國七千餘里。其地大較在會稽、東冶之東,----
--男子皆黥面文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別尊卑之差。----
--行來渡海,令一人不櫛沐、不食肉、不近婦人,名曰
持衰。若在塗吉利,則雇以財物;如病疾遭害,以為持
衰不謹,便共殺之。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奉貢朝賀,
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
--桓、靈間,倭國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有一女
子名曰卑彌呼,年長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眾,於
是共立為王。------自女王國東,渡海千餘里至拘奴國
,雖皆倭種,而不屬女王。自女王國南四千餘里至侏儒
國,人長三四尺。自侏儒東南行船一年,至裸國、黑齒
國,使驛所傳極於此矣。會稽海外有東鯷人,分為二十
餘國。又有夷洲及澶洲,傳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將童
男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仙不得,徐福畏誅不敢還,
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數萬家,人民時至會稽市,會稽
東冶縣人有入海行,遭風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絕遠不可
往來。」由於部份行程誤東為南,遂云其在會稽、東冶
之東,惟其人民時至會稽市,蓋因兩地間有季節風與海
流之便。彼處之人能來,而我至彼處「不可往來」?世
上絕無此等荒謬之事,究其實當別有隱情。
    漢光武帝御賜倭國王的印綬,迄今尚存在日本,為
黑田侯爵家所珍藏。這顆大印原文是陰篆「漢委奴國王
」,是在日本江戶時代天明四年(西元1874年)甲辰二月
二十三日,發現於九州福崗筑前糟屋郡的志賀島,是由
當地農民甚兵衛、喜兵衛兄弟,於無意中在田野水溝中
發掘出土,而送交福崗甸家米商察看,三月十五日即持
請津田源次郎公署收納。金印出土之地,據日本學者考
證謂即古之怡土縣或伊都縣,《魏志‧倭人傳》曾述及
伊都國,並云女王國:「自女王國以北,特置一大率檢
察諸國,諸國畏憚之,常治伊都國,於國中有如刺史。
」這想必就是金印何以在此地出土的理由。
    《魏志‧倭人傳》說女王國「其南有狗奴國」,而
《後漢書‧東夷列傳》說「自女王國東,渡海千餘里至
拘奴國。」狗奴、拘奴蓋同音之異譯,此云在南、彼云
在東,莫衷一是,正可印證我疑「南至投馬國」本應作
「東至投馬國」之說並非無的放矢,大和一帶從日本的
地圖上看來,正是在本洲之極南界,此位於大和之東渡
海千餘里的狗奴國,似即今之「神奈川(Kanagawa)」或
「長野(Nagano)」一帶。邪馬臺之女王名「卑彌呼」,
而狗奴國男王曰「卑彌弓呼」,衛挺生《徐福與日本》
以為卑彌呼即日本史上的「神功皇后」,神功皇后又稱
氣長足姬,「姬」字日語貴女之稱,倭音為「卑彌」,
曰「卑彌呼」者,乃使者不敢直稱其女主之名,故婉轉
解釋曰以「卑彌」為稱呼之尊者,魏人記之為「卑彌呼
」遂以為名。又,卑彌呼之宗女「壹與」者本「臺與」
之誤,而「臺與」適與神功皇后之妹「豐姬()toyo
」同其音讀,無奈日本學者竟不懂得喝彩。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
縣,------既已,齊人徐巿(即徐福)等上書,言海中有
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僊人居之,請得齋戒
與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巿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僊
人。」二十九年:「始皇東遊------之琅邪。」三十五
年:「始皇大怒曰『------徐巿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
藥。』------。」三十七年:「始皇出遊,------北至
琅邪,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藥數歲不得,費多恐譴,乃
詐曰:『蓬萊藥可得,然常為大鮫魚所苦,故不得至,
願請善射以俱,見則以連弩射之。』始皇夢與海神戰如
人狀,問占夢博士。曰:『水神不可見,以大魚鮫龍為
候。今上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當除去而善神可致。
』乃令入海者齎捕巨魚具,而自以連弩候大魚出射之。
自琅邪北至榮成山,弗見;至芝罘,見巨魚,射殺一魚
,遂並海西至平原津而病。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
」這就是膾炙人口的秦始皇命徐福入海求仙藥的經過,
此事尚有下文,見《史記‧淮南衡山列傳》伍被答淮南
王安書(在淮南王劉安謀反一案自首之供詞)云:
    「昔秦絕聖人之道,殺術士、燔詩書、棄禮義、尚
詐力、任刑罰,轉負海之粟,致之西河。當是之時,男
子病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紡績,不足於蓋形。遣蒙恬
築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死者不可
勝數,僵尸千里,流血頃畝,百姓力竭,欲為亂者十家
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還,為偽辭曰:臣見海
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耶?』臣答曰:『然。』
(按:日本自詡為平等外交之呈遞給隋煬帝的國書,其
「東天皇敬白西天皇」的稱謂,實源於徐福之妄言。)
『汝何求?』曰:『願請延年益壽藥。』神曰:『汝秦
皇之禮薄,得觀而不得取。』即從臣東南至蓬萊山,見
芝成宮闕。有使者,銅色而龍形,光上照天。於是臣再
拜問曰:『宜何資以獻?』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
與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說,遣男女三千人
,資之五穀種種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
不來。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為亂者十家而六。又使尉
佗踰五嶺攻百越,尉佗知中國勞極,止,王,不來。使
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為士卒衣補。秦皇可其
萬五千人,於是百姓離心瓦解,欲亂者十家而七。----
--。」此乃伍被諫安戒其勿輕妄謀反之語。
    由以上記載,可知秦時琅邪人有徐福者,其人曾三
次入海,首次於西元前二一九年先入所謂蓬萊島者視察
一次,歸而為「偽辭」,秦皇大悅而遣之。於是年二次
入海「發童男女數千人」資之「五穀種種百工」而行,
而此行所費「以巨萬計」。西元前二一一年末,復返琅
邪請「善射者」攜「連弩」與俱入海以射「大鮫魚」,
始皇乃令其「齎補巨魚具」,於西元前二一○年第三次
入海,此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徐福第
三次入海之後數月「始皇死而地分」,大陸紛亂,秦廷
已無人追究徐福入海之責任,又三年而秦亡,故秦廷記
言記事之史官紀錄,無載徐福第三次入海以後之事蹟。
    劉邦以平民起兵,其在大陸建國稱王,乃與徐福之
入海建國稱王為同時,當時在大陸稱王而建國者有十數
人,皆一一為漢王劉邦所戰勝而兼併。而在域外建國稱
王者,則有趙佗之在南越、騶無諸之在東越、騶搖之在
東甌駱、莊蹻之在滇、衛滿之在朝鮮、徐福之在海外。
南越、東越及朝鮮,皆因與漢接壤而先後見滅於漢。滇
與漢之間隔一夜郎國,道遠路阻,因得倖存。獨徐福立
國海外,滄瀛浩渺,無從問津。漢既不知其王國之所在
,更無從而加兵,而漢代海上無禁,民間貿易顯然可以
自由往來,故伍被父子不但確知徐福之止王海外,而且
確知其建國之地有平原且有廣澤。是漢初中國東部近海
一帶,琅邪楚國與淮泗間之居民,固已詳知徐福在海外
建國稱王以後之事蹟,獨朝廷因更無他項官方文書,故
除伍被之供辭外,別無他種紀錄耳。徐福稱王建國之地
即今之日本,此事在大陸沿海的民間代代相傳,惟首先
證明徐福即日本之神武天皇者,厥為衛挺生先生。
    徐福藉口求神仙與延年益壽藥之說,而移民入海之
事實,見於秦廷之官文書,無可懷疑。徐福渡日求仙的
真意,是為了躲避秦始皇的暴虐無道,所以假借「求神
藥」的美名,攜帶人民五穀百工,向東方大海中尋求樂
土、開闢新世界。他深知秦始皇急求長生不死之藥,想
延年益壽,因而上書說願到海外為他求神藥去,這完全
是一種巧計,藉此可「發童男女數千人」及「五穀種種
百工」而行,愚弄專制而暴虐的帝王於鼓掌之中。他們
渡日是想在海外求發展,壓根兒就沒有再回國的打算。
其費用之多、動員之眾、計劃之周密、所攜物資之豐盈
,又經其同時人秦始皇之語證明於前,伍被之語證明於
後。而在秦始皇之世,東海各島北起庫頁、北海道、濟
州島,南迄臺灣、呂宋島,無一不尚在石器時代之原始
文化中,其居民既無高於石刃、石斧、石鏃之利器,又
無大於村邑部落之政治組織,故其移民計劃施之於任何
洲島,皆無不成功之理,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據衛挺生教授的研究,自神武天皇至崇神天皇凡十
世。神武以後,綏靖、安寧、懿德、孝昭、孝安、孝靈
、孝元、開化凡八世皆以子嗣父,僅有世系,未有傳說
之事蹟。開化崩,次子崇神立,崇神天皇削平內亂,遣
四道將軍將兵平定四方夷人,史稱之為「御肇國天皇」
。崇神以後,垂仁、景行、成務,世世相傳,均有較詳
之記事。成務崩,以其弟小碓之子嗣位,是為仲哀天皇
。仲哀之世,熊襲復叛,仲哀征之無功而崩,其后氣長
足姬攝政,西平熊襲、北征新羅,內誅麛王、忍熊王
兩皇子之亂,故後世追諡之曰「神功皇后」。日本皇室
內自為婚姻,故氣長足姬亦神武之後。自其父系計算,
為神武以下之第十四世,自其母系計算,則為第十六世
,兩系平均計算,則為第十五世。神功皇后之事蹟,史
家大多同意其即《魏志》所記之女王「卑彌呼」;垂仁
末年,遣田道間守使常世國(謂中國),令求「非時香果
(謂橘)」,此事與《後漢書‧安帝本紀》:「永初元年
冬十月,倭國遣使奉獻。」及同書東夷傳所記:「安帝
永初元年,倭國王帥升等獻生口百六十人,願請見。」
可能同為一事;景行之世,東北蝦夷、西南熊襲屢叛,
景行使其少子小碓往擊之,《魏志》所云「往七八十年
,倭國亂,相攻伐。」或即指此事。
    日本現存最古之書,記日本始建國之傳說者,有今
稱「日本書紀」的「日本紀」,其成書時間在唐玄宗開
元八年(西元七二○年),即日本元正女帝之養老四年,
為舍人親王等奉敕修成之官書,上距日本傳說神武即位
之年已經1380年,故此闕史時代必賴遺物、遺跡及吾國
史籍為之補充。其次有「古事記」,乃託稱太安麻呂於
元明女帝和銅五年(西元七一二年)修成之書,而經今人
中澤見明氏之研究,證明其為九世紀上半世紀平安時代
古典研究極盛時代之偽書。又次有「先代舊事本記」,
託稱為聖德太子所作,於推古女帝二十八年(西元六二
○年)成書,經多田俊義、伊勢貞文等著書闢為偽作。
故今傳於世者,仍以八世紀初成書之「日本書紀」為最
古之傳說史。其他無論真偽,皆九世紀以後之著作。
    根據《日本書紀》載,日本之始建國者曰「神日本
磐余彥天皇」,其人初居日向狹野,稱「狹野尊」,在
東征期間或稱「天孫」、或稱「天神子」、「日神子孫
」,在取得大倭之磐余邑後,稱「磐余彥」。在七世紀
末,「倭國」改稱「日本國」,其君主之尊號改稱「天
皇」,後遂改諡為「神日本磐余彥天皇」。元明女帝和
銅改元詔書稱之為「由高天原天降臨御之天皇」,史家
則稱之為「始馭天下之天皇」。八世紀中,日本君主更
採漢諡,遂更加漢諡為「神武天皇」。
    《書紀》載:「神武天皇年四十五歲時歲次甲寅,
自日向起舟師,北至筑紫國菟狹(一名宇佐),菟狹津彥
饗之於一柱騰宮。西行至筑紫國崗水門,東返至安藝國
居於埃宮,又東徙入吉備國起高島宮。居三年歲戊午,
舟師補充後,大舉東征,舳艫相接。至於難波,溯川流
而上,擬入取中洲。長髓彥起兵拒戰於孔舍衛,神武
天皇之兄五瀨命中流矢,乃引兵退。五瀨命薨於軍,因
葬紀伊山。師進至熊野荒津登陸,因海行遇暴風,
士卒暈眩不振,神武乃作神話,謂其夜武甕雷神以其平
國之劍號曰『靈』者轉授神武,翌晨得之於高倉下之
庫底板,士卒興奮起行。後得嚮導,越山險而達菟田,
誅其魁帥,其弟迎降。神武登菟田高倉山之巔,以望磐
余邑守軍之虛實,下則擊八十梟一帥於國見丘,破斬之
,不遺類。進攻磯城,先出女軍以臨之。虜謂大兵已
至,悉出,神武乃以男軍出其後夾擊破之,斬其梟帥,
遂進擊長髓彥。時佐長髓彥者更有一號稱『天神之子』
者曰『饒速日』,殺長髓彥以降,中洲悉平,乃建都於
畝傍山東南之橿原。以辛酉年為元年,正月,天皇即位
於橿原宮。二年,論功行賞,群臣或封『國造』、或封
『縣主』。四年郊祀天神,立靈畤。------所留紀念物
有白銅鏡一,號『八咫鏡』;鐵劍三,曰『天叢雲劍』
即『草薙劍』、曰『羽斬劍』、曰『靈劍』即『高庫
劍』;勾玉一,曰『八瓊曲玉』。自是鏡劍玉三者遂
為日本皇室之傳國三寶,無之者則不為正統。明年,葬
畝傍山東北陵。------。」
    由這一段神武東征過程的記載,吾人才終得以了解
何以距女王國之東僅千餘里即已不屬女王,蓋神武底定
中洲時年已五十又三,《書紀》謂神武享年一百二十七
歲,這很難令人置信,事實的真象恐怕反是享年不永,
觀其兄中流矢而歿於軍中,可以想見其東征過程並不如
預期中的容易。試想其永別鄉里,去到一個蠻荒之境,
縱然身邊或有少數心腹,其手下絕大多數卻近似裹脅而
來,在領導統御方面想必是十分棘手的。自日向起舟師
後,又不能一鼓作氣,蹉跎了五年的歲月,待舟師補充
完竣,始克再度發動東征,其等待期間內心所受的煎熬
可想而知,初抵臺灣不久的顏思齊、鄭成功即分別撒手
人寰,瘴癘之氣還在其次,情緒的大幅激盪才是致命的
主因,由其建都橿原之後又拖一年方論功行賞看來,此
時的神武縱非染恙在身,也極可能已經心力交瘁,是以
儘管九州的西南尚有熊襲、京畿的東方近鄰仍有狗奴,
都依然未服,卻也只能交付給後代子孫了!
    「邪馬臺」是日本語「Yamato」的對音,透過日語
的音讀又寫作「大和」。但是,古代又為何稱日本為「
倭奴」呢?神武自日向起舟師,北至筑紫國菟狹,西行
至筑紫國崗水門,繼而《書紀》云「東返至安藝國,居
於埃宮」,既云「返」豈非回歸故地乎?可見徐福自從
首次入海視察後,三島之虛實已經略知,初次入海即已
取有宮崎、鹿兒島一帶為家,故神武初稱「狹野尊」,
而「狹野」在大定川上今之宮崎,傳說中之日向宮亦在
宮崎,其兄稱「彥五瀨命」,而五瀨川在宮崎之北,神
武稱天孫,《神代紀》稱天孫降於高千穗峰,其地在鹿
兒島灣內天降川上,神武祖父之陵墓即在此川岸之神割
岡上,而神武之父母葬於有明灣上之吾平山陵。待其第
二次入海─「發童男女數千人」,且有「五穀種種百工
」隨行,此行想必完成了廣島、吉備一帶的佔領,並且
已將筑紫國納入勢力範圍,當時的三島蓋以這個地帶的
住民較易馴服,故徐福選擇在此先求站穩腳步。「倭奴
」音叶「廣島(Hiro shima)」的前二音,「倭」音近「
和」,邪馬臺既有「大倭」之號,故又美稱為「大和」
也!「大和」本不應讀為「Yamato」,「大阪(O saka)
」、「大隅(O sumi)」之「大」均不讀作「Ya」,「倭
奴」實乃神武東征之前所因襲之國號。
    日人白柳秀湖云:「Yamato等於倭字,起於筑前委
奴(伊都)王通漢,------大倭相當於日本這個名稱,始
於孝德天皇時代。」彼蓋以為伊都、邪馬臺、Yamato、
倭奴均為一音之轉,其實「邪馬臺」不可急讀為「伊都
」,否則「馬」音因何而來?「伊都」與「倭奴」音有
可通有不可通,否則若謂倭奴即「烏奴」的叶音豈不更
接近?陳水逢教授說:「日本書紀神代紀將『日本』讀
作『Yamato』音,常與『大和』相混用,此外尚有讀作
『Hinomoto』音,------即『日之本』的日本讀法,含
有『日之出』的意義。」其實這本是一種不當的混用,
否則其為何不讀「日本」曰「Ninomoto」?《日本大百
科事典》說:「日本書紀的編者以『倭』的名稱出於中
國人的稱呼,不足正式表現我帝國,遂避去『倭』字,
改用新創的『日本』二字。」所謂「名從主人」,倭奴
一名本是倭人的自稱;「倭奴(Hiro)」音叶「虹蜺」,
倒裝為「霓虹」、「Niphon(日本)」,倭奴改名為日本
其實換湯不換藥,乃是偏執之自尊心的作祟。
    以《書紀》中關於日本神武天皇開國傳說之史蹟,
與徐福入海建立王國之史實比較,則二人事實巧合者甚
多,茲簡述如次:
    (一)為地理上之巧合。徐福王國有平原、有廣澤,
而東海各島之有平原且有廣澤者,除過北之北海道與過
南之呂宋島外,僅有日本之本州一島,而神武建國之橿
原,恰在「近淡海(琵琶湖)」、「遠淡海(濱名湖)」之
二大澤中間地,內外有大小平原九處環繞之。是其建國
之地完全相同,有其地理上的特徵可證。
    (二)為時代上的巧合。徐福者生於大陸戰國末葉之
齊,受秦皇之派遣而入海,止王於秦亡漢興之後,故其
時代為戰國秦漢間人。而神武天皇者,其留傳至今之紀
念物中,乃有秦時之白銅鏡,及一柄漢早期之環頭大刀
,則神武天皇因而也可證明為秦漢間人。同時同地不可
能有兩個不同之建國者,吾人於此縱不作過早之論斷,
已可得神武天皇可能即徐福稱王三島之啟示。
    (三)為舟師之巧合。古代文化進步而至於有舟師,
並不尋常。世界最早之有舟師者,皆起於西元前六世紀
,西方則腓尼基、希臘、波斯,東方則有吳越與楚,秦
時則齊、楚。日本在先秦時代之居民,乃石器時代文化
之人,農工未興,其最高之水上工具為獨木舟。今神武
乃有舳艫相接之舟師大隊,非大陸之齊、楚間人而何?
無論戰國、秦漢、任何時、任何地舟師之組織,非得當
時當地君主之授權,則絕對不能有,歷史所記並無例外
。徐福受詔徵發入海,規模至為龐大,始皇謂其所費以
巨萬計,伍被謂其規模之大使百姓因此而欲叛亂者十家
而六。神武若非徐福,則此舳艫相接之舟師大隊,自何
處天降而來?吾人若以神武東征之舟師,即徐福奉詔徵
發入海之樓船大隊,其理由實有必然性。
    (四)為童男女之巧合。徐福入海,奉詔發童男女數
千人;今神武東征時期中,有男軍又有女軍,磯城之役
以女軍在正面作戰,而以男軍繞後作迂迴戰。男軍雖尋
常,而女軍並不尋常。
    (五)為五穀百工之巧合。神武東征中途,駐師四年
餘,其不即前進之理由,云為製造兵器、蓄積糧食、添
造舟楫。在石器時代之日本,此三事者無一可能。徐福
東來,所攜之五穀百工、農業所需之種籽器具,及其他
物質特多,故所費以百萬計。觀神武自吉備東進時船舶
之盛,可知其三年中增加舟楫之多。在原始文化之荒島
中,如此造船豈是易事?若非有徐福所攜之「五穀與種
種百工之事」,則斷乎不能。
    (六)為政治思想上之巧合。徐福乃秦統一前之齊人
,秦滅齊為郡縣後,其居大陸僅一年,故其政治思想中
,無秦漢之郡縣制度,僅有先秦之封建制度。神武立國
後,在邪馬臺所實施之政治制度,「國造」即先秦中國
之「諸侯」(按:秦官亦有稱「造」者,如「大良造」
是),「縣主」即先秦之「縣君」,又皆與徐福之政治
思想完全吻合。
    (七)為愚民政策上之巧合。始皇之焚書坑儒、統制
人民思想等愚民政策之執行,在始皇三十四年與三十五
年。而徐福第三次見始皇時乃在三十七年,是徐福曾親
見愚民政策之施行。神武天皇既用秦漢時中國之鏡劍,
又用先秦時中國之政治制度、祭祀制度,而獨不用中國
之言語、文字,則顯然亦禁止詩書百家言之一種手段,
此乃愚民政策之表現(按:在人口數量上,與被征服者
相比,居於絕對少數的征服者,尤其大部份又都是文盲
時,其固有語言、文字的保存,恐亦有其困難。)。
    (八)為神話之巧合。察齊國之祀典,有各國諸侯普
遍祭祀之「社稷五祀」,及齊國特祀之「八神」。五祀
者,金(蓐收)、木(勾芒)、、水(玄冥)、火(祝融)、土
(后土)五神也,后土又為社神、后稷為稷神。《史記‧
封禪書》云齊國特祀之八神自古而有:一曰天主,祠天
齊;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三曰兵主,祠蚩尤;四曰
陰主,祠三山;五曰陽主,祠芝罘;六曰月主,祠之萊
山;七曰日主,祠成山;八曰四時主,祠琅邪。此皆可
與日本神話比較:《書紀》、《神代‧上下篇》所記之
神話,有「國常立尊」為其立國大神,顧名思義可當社
神;有「高天原所生神曰天御中主尊」,當即天中主,
又有「次高皇產靈尊、次神皇產靈尊」,此三者似為一
體之神。日本神話推衍其陰陽化生萬物之理論,謂陽神
伊奘諾尊、陰神伊奘冊尊交配,而生日本之大洲小島、
次生海、次生川、次生山。次生木祖「勾勾男」、次生
草祖「草野姬」。次乃化生日神「天照大御神」、次生
月神「月夜見尊」、次生「素盞烏尊」、次生「軻遇突
智」為火神。陰神生火神而吐,吐出物化為金神「金山
彥」。次生土神「埴山姬」、水神「罔象女」。------
又曰「伊奘諾尊拔劍斬軻遇突智為三段,一段化為雷神
、一段化為大山祇神、一段化為高靇」。雷神乃有「平
國之劍」,當即兵主神。「大山祇神」等同地祇,亦即
地主神。陰陽五行乃中國民族之特殊思想,尤為先秦時
齊人特別盛行之思想,今日本開國神話推衍五行之思想
如此,可見此神話必出於大陸齊人之所作。至其推衍「
稷神」及「四時主」尤不尋常,謂由天照大神及其弟素
盞烏尊一正一邪之日神,最後化出五個男神:一名「天
穗日命」又名「天忍穗日尊」,娶高皇產靈尊之女,生
「彥火瓊瓊杵尊」,特受高皇產靈尊的鍾愛,立以為「
皇孫」使為「葦原中國」之主,而天降於日向之高千穗
峰。神話又云皇孫至日向國,娶大山祇之女,生四子:
火明命、火進命、火折命、彥火火出見尊,其命意似以
一日之四時主神,代琅邪所祠一歲之四時主神;<古事
記傳>中一組以「穗」為名之神,等同「稷神」也。
    (九)為年代之巧合。徐福第二次返琅邪,向始皇請
連弩與善射者,而得「捕巨魚具」。第三次重入海時,
計在西元前二一○年春,假定同年冬十月出發東征,一
如「神武本紀」之傳說,至第八年正月即王位於邪馬臺
之橿原宮,則其即位之元年當為西元前二○三年。今按
中國古代相傳三十年為一世之舊觀念,則自神武元年至
神功末年之十五世當約四百五十年。吾人確知神功皇后
(卑彌呼)薨逝之年為西元二四七年,則其四百五十年前
之神武元年,恰為西元前二○三年。
    (十)為地下考古之巧合。在日本考古學上,日本古
代文化有兩個系統截然不同。一為島上原有之舊文化,
因其陶器上有繩蓆紋,故學者稱之為「繩紋式文化」。
此文化之遺物,多由貝塚中尋出,其人所作土器(陶器)
多手製,而不曾用陶均。其居住為穴,其經濟生活全恃
漁獵採集,似不知畜牧、農業,其最高等之水上交通工
具為獨木舟,其死則屈身葬於土中。在繩紋式文化之石
器尚未進步至磨製階段中,忽有新文化自外侵入,先至
北九州然後侵山陽四國而入大倭,漸入關東。此文化中
之陶器,首先在東京彌生町之貝塚內發現,學者因此稱
此新文化為「彌生式文化」。與彌生式土器相伴出土者
有青銅器甚多,亦有鐵器。青銅器中有多數之銅劍,可
證明為大陸戰國秦漢間物。在神武之兩行宮埃宮、高島
宮之中間地帶,曾有秦錢三枚出土,一枚為安陽布貨,
二枚為明刀貨。日本出土之前漢式鏡不少,多出自甕棺
中,復有多處以中國秦時盛行之利匕首殉葬,而其甕棺
卻為彌生式土器。此等秦鏡既出自彌生式土器之甕棺,
則亦可謂秦時已有彌生式土器文化侵入日本。至於日本
之所謂「甕棺」,乃中國夏代之所謂「堲周」,乃夏代
之平民葬具,周代以之葬未成年人。此外彌生式文化中
尚有鐵劍及鐵器發現,其鐵器均能證明為大陸中國出品
。彌生式土器中之焦米,已證實為華北稻種,其桃為大
蜜桃,山東肥城以此著名。新文化無一處不合於秦漢間
大陸之中國文化,高於日本列島中之舊文化數千年。
    范瞱作《後漢書》時,在劉宋文帝元嘉中,皆刪述
先人成書。其關於「東鯷人」的部份,錄自《前漢書‧
地理志》,而夷洲、澶洲部份,則錄自晉初陳壽《三國
志‧吳志》中之孫權傳。范書之作,在陳志出書後一百
五十餘年,故范能錄之。日本學者常喜引用《後漢書》
中有關東夷部份的記載,但范書一切敘述皆因襲前史而
以臆測妄加改竄,致錯誤百出。其改寫倉卒,十之七八
皆違原紀錄之本意,因而頗謬於事實,故在今存之漢代
四正史中,此篇之歷史價值最低微。茲錄《三國志‧吳
主孫權傳》之原文如次:「黃龍二年春,遣將軍衛溫、
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
長老傳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數千人,入海
求蓬萊神山以及仙藥,止此洲不還,世相承有數萬家。
其上人民時有至會稽貨布,會稽東(冶)縣人海行,亦有
遭風流移至亶洲者。所在絕遠,不可得至,但得夷洲數
千人還。三年春,衛溫、諸葛直皆以違詔無功下獄誅。
」神武東征時,造作神話,自云「天孫」、「自天下降
」,其上世為天主日主之裔,大八洲為其祖上所創造,
而天神遣其下降,子孫世世永王斯土。洲上既不聞有徐
福之姓字,亦不允傳其事,其事乃王室之最大秘密,而
持以統治此原始之居民者也。在此種心理下,任何使魏
之倭使,絕不敢洩漏其王室之最高秘密。而任何使倭之
魏使,在大倭官方之招待中,絕不易得其王室之秘密也
。然邊境居民之市易於會稽者不知忌諱,固嘗告漢地之
長老,謂居留亶洲有中國隨徐福入海人之後裔數萬家、
數十萬人也。日本甲斐、攝津出土之古鏡,上有東吳孫
權「赤烏」年號之銘文,足為彼曾至會稽市易之確證。
會稽東冶縣人海行,亦有遭風流移至亶洲者,彼處人民
既能時至會稽貨布,會稽遭風之難民豈有不能隨其返鄉
之理?衛溫、諸葛直又豈有找不到曾至彼處者充當嚮導
之理?二人遭下獄誅固不冤也。
    《隋書‧傳》中可以找到亶洲之所在的蛛絲馬跡
:「明年(大業四年)上(隋煬帝)遣文林郎裴清(裴世清)
使於國。度(同渡)百濟,行至竹島,南望羅國,經
都斯麻國(即對馬島),迥在大海中。又東至一支國,又
至竹斯國(即筑紫),又東至秦王國,其人同於華夏,以
為夷洲,疑不能明也。又經十餘國,達於海岸(畿內),
自竹斯國以東,皆附庸於。王遣小德阿輩臺從數百
人設儀仗鳴鼓角來迎,後十日又遣大禮哥多毗從二百餘
騎郊勞。既至彼都,其王與清相見大悅。------」此言
自竹斯(筑紫)國一路東行至其國都,可與《魏志‧倭人
傳》自不彌國以後之行程互相參考對照,可知或疑大和
朝廷在九州者,想必不曾計及「或絕或連」的意含。
    自筑紫又東至秦王國,實九州越海入本州之關鍵。
亶、澶、壇音原同,皆讀若「但」。日本本州西部舊有
「壇」之稱號,「壇之浦()」乃下關海峽東
北口之稱,大略為早瀨戶(內海)之東北至滿珠島沿岸
之總名,近世特呼前田龜山近傍為「壇浦」,壽永四年
(西元1185年南宋孝宗淳熙四年)平氏一族覆沒之故蹟也
。壇浦一帶地方有壇之浦、壇之濱、壇之上、壇、田浦
、田野浦等別名,又別寫作團浦等,似啟示此地先有「
」名,而壇、團、田皆後人依音加書之漢字。然,
壇、澶皆同音字,焉知後漢時代渡海往中國而貨布市易
於會稽郡沿海一帶者,非即此壇上洲居之人民乎?舊說
謂神功皇后在此海濱建壇祈禱故以為名,此說難信。壇
之名相傳既上溯神功皇后時代,焉知神功以前其名稱之
不早已存在?而神功與孫權適為同時人,壇、澶、亶既
為同音字,則此地當然可云有亶、澶之名。越南漢字,
今多中原秦漢時音,而「秦」音「Tan」讀若「Dan」;
齊人讀「陳」若「田」,見於經傳,而福建人讀「陳」
如「亶」,今猶如此,可能齊人「田」、「澶」二字之
音讀在古代原相同。就《後漢書》、《三國志》之所記
載者觀之,則「亶洲」之名當時似指日本列島之全部,
然亦可能僅為列島之一隅。下關海峽為日本列島出入之
門戶,為經韓赴中國大陸之要道,可能當日來會稽市易
者即下關海峽沿岸之人,自述其所在地為亶洲,而中國
父老聞其說者,誤傳以此數萬家為皆在亶洲,此亦非不
可想像之事。「秦」字當時既讀若「旦」,則亶、澶、
壇等從旦之字可能皆指「秦」字而言,然則亶洲、澶洲
、壇之浦、壇之濱、團浦、田野浦等皆作秦州、秦洲、
秦浦解,其義亦通。至此吾人終於了然何以本州西部在
地理上稱作「中國山地」,此蓋由於這個地區即是徐福
安頓「數千童男女」及「五穀種種百工」之所,童男女
後裔既以此處獨多,無怪乎裴世清以為其人同於華夏,
而徐福自然是「葦原中國」之主也。
    道藏中有一部《海空智藏經》,說中國有一次製造
新船,運送二十四萬人出海,共分三隊:用大船的一隊
是十萬人,在中途一個島上登陸。用中船的一隊是九萬
人,也在中途的一個島上登陸。用小船的一隊是五萬人
,到了距離中國十萬里的地方才登陸。衛聚賢《中國人
發現美洲提要》第三篇四十五徐福條下云:「《史記》
說到秦始皇所以亡國有三大原因:一為築長城、二為征
南越、三為徐福出海。但築長城用了三十萬人,征南越
用了五十萬人,不應以徐福率了『數千人』,而與三十
萬人、五十萬人同作為亡國條件之一。這次的二十四萬
人(《海空智藏經》所載)如說成是徐福出海,在人數的
比例上差不太遠,也是構成亡國原因之一。換句話說,
《海空智藏經》所言當係徐福的故事。」這「種種百工
」的人數,竟讓徐福矇蔽至有如許多也未可知。
    日本的「繩文式文化」,約在今六、七千年前至西
元前二世紀之一段時期,即在地質學上所謂沖積世之中
期。從貝塚等遺跡中,可以知道當時的日人掘穴而居,
盛行著拔齒、刺青、屈葬等風俗,在信仰上流行著精靈
崇拜。在經濟的發展上,僅止於以漁獵為中心之採集經
濟,與農業社會相去甚遠。但到了西元前一、二世紀,
即在繩文式文化的末期,在日本的文化上卻有了一個突
然的變動,這變動是那麼的突如其來,在文化發展的啣
接上,幾乎與繩文式文化毫無關係,這一事實不得不令
人懷疑那是來自另一高度文化民族的突然侵入,使原在
日本三島上數千年來遲滯不進的繩文式文化,為之一掃
而光。從考古學的立場,這文化無疑的是以中國周末以
至漢初一段時期的文化為其母胎,其發展的趨勢是由西
而東,中心在九州及大和地方。在經濟發展上,日本也
從此一躍進入農業社會,水稻的耕種已成了當時日本經
濟的中心。除了有名的彌生式土器之外,尚有磨製石器
、木器、青銅器等,當時中國已進入高度的鐵器文化,
所以日本的青銅器並不發達,而大陸鐵器即於此際大量
源源流入,使其不旋踵間一躍而為鐵器時代。
    這一繩文式文化的突然變動,除了解說為以中原為
中心之漢民族的大量移入,事實上並無別途可循。在中
國的歷史上,這一時代正是經過戰國的混亂時期,由秦
始皇統一的強大帝國成立未久。接著又是楚漢的爭霸與
漢的興起,在這許多王朝的悲歡離合之中,多數失敗者
的集團勢必到處流亡,由於其時朝鮮半島早已成為中國
勢力範圍,這些遺民的成群向東發展流入三島,取當時
幼稚的繩文式採集文化而代之,當是極為自然之事。以
上這些事實,宋越倫《中日民族文化交流史》都知道,
也清楚「『彌生式文化』的形式雖脫不出中國文化的範
疇,但在年代上有其重大的間隔。」,居然毫無據理論
證,就說出:「國人對於徐福至日的考證,多牽強附會
不足憑信。尤以徐福即為神武天皇之說最為牽強,因為
神武天皇僅為日本神話中的人物,戰後的史家多已否定
其存在。」這樣的言語,令人感嘆學術研究是否能有所
成,竟然有關係到其人的器局與慧根。
    徐福之三次入東海,發男女數千人,徵用種種之百
工,攜五穀種籽及價值以巨萬計之物資以往,後十年復
至琅邪請求善射者與連弩以入海,除秦始皇為其不死藥
之說所惑外,任何人可知其志在殖民征夷而建國。在理
論上證明神武天皇之絕無其人,實較證明神武天皇之曾
有其人為更難。「徐福」恰音叶「神武」,此固可視為
巧合,神武之父葺不合尊名「武」,而徐福之父名「猛
」,倭訓讀皆同為「(take)」,至少有一處同名,
神話中不改父名,合於中國人敬父孝親之心理(按:日
出神彥火火出見尊為神武之祖神,娶海神之女豐玉姬,
生彥波瀲武。武又娶海神之女玉依姬,生神武天皇。倭
語「彥」謂酋長,「彥波瀲」謂「海上君主」。徐福之
父為徐猛,見於梁‧王僧儒之《百家譜》及《北宋徐氏
譜》,「武」與「猛」二字之音讀倭語全同。)。
    北九州豐筑肥間秦漢之遺物最多,神武東征前先率
舟師至豐筑間之崗水門或崗田,從此可推斷此地乃神武
東征之後方策源地。徐福入倭東征建國,必然以豐筑肥
間為其後方基地,後世置大率於此監察諸國,並管制中
韓對倭之往來,可見其地之重要性,在神武東征之初早
已形成。大和朝廷之領有北九州,對於日後的終能統一
列島,實有無比的重要性,蓋金海、對馬、壹崎、筑紫
一線實為中華先進文明經由朝鮮半島傳入扶桑三島之要
津,九州西部與西北部的熊襲之所以能夠傲然自立,不
為徐福所征服者,不能不歸功於其因得吸收先進文明的
地利之便,是以累積了不可輕侮的實力。西征既然力有
未逮(或者說考慮到付出的代價過高。此外,擔心引起
大陸方面的干涉,亦為一可能的理由。),只有貫徹既
定的東征國策,然而東征也不是那麼的順利,損兵折將
、海行遇暴風之餘,出之以「造作神話」。觀其主要強
敵之所在的「熊野()kumano」、長野(Nagana)又
東的「群馬(Gunma)」、九州西部的「熊本(Kuma moto)
等都與「熊襲(Kumaso)」這個族群有關,此族實徐福入
東海所遇唯一之勁敵,東方的強鄰既未降服,以致徐福
不克撤回倭奴(廣島),必須留鎮大和(邪馬臺),而國號
則仍舊因舊都之所在相沿稱作倭奴也!
    昔日的北臺灣有「凱達喀蘭(大佳臘)」族,其散佈
在新竹沿海的親族名「道卡斯」,其居住於臺南沿海的
親族名「直加弄」,其徙入花蓮吉安的親族名「直腳宣
」,可見「熊襲(Kumaso)」與「熊野(Kumano)」在本質
上並沒有甚麼不同,其主要音節在「Kuma(熊)」二音。
宜蘭平野一帶的「噶瑪蘭」一作「卡瓦蘭」,前者音叶
北韓的「蓋馬(高原)」、遼東的「蓋牟(城名)」、山東
的「高密(地名)」與「即墨(地名)」等;後者音叶句吳
(國名),及江蘇的贛榆、灌雲、高郵、賈汪、姜堰、江
陰、金湖、建湖等,及紀伊(Kii),倒裝為安藝(Aki)、
伊賀(Igo)、羽後(Ugo)、若狹(Wakasa)等。句吳又音轉
為甲斐(Kafu),倒裝為伯耆(Hoki)、肥後(Higo)、福井
(Fukui)、兵庫(Hyogo)、加賀(Kaga)、香川(Kagawa)、
日向(Hyuga)等,群馬(Gunma)又倒裝為豐後(Bungo)、
三河(Mikhawa)等。其叶音包括鹿兒島(Kagoshima)、熊
本(Kumamoto)、和歌山(Wakayama)、秋田(Akita)、岡
山(Okayama)之前二音,磐城(Iwaki)、宮城(Miyagi)、
靜岡(Shizuoka)、石川(Ishikawa)、神奈川(Kanagawa)
、筑後(Chikigo)、相模(Sagami)等的後二音,以及福
岡(Fukuoka)、上川(Kamikaya)的前後各二音節等,在
日本的縣名及昔日國名的分佈面上,可以看出這個族群
的強勢,此大和民族之所以有所謂的「馬來成份」,而
日本現代人大多數之頭骨指數,之所以與中國江、浙、
皖、閩人之指數全同也(按:西元1954年,日本學者自
動發起一日本民族頭骨指數測計會,由該會將收輯之資
料交與長谷部言人老博士整理研究而得之事實。)。
    余曾就日本的縣名及昔日的國名,作了一份叶音的
統計表,結果發現佔全國第一多數的乃是「汪芒」,居
第二多數的是「裕固」的叶音,居第三多數的又是汪芒
所音轉的「粟末」,前二名已佔了總數的三分之一,前
三名合計更佔了總數的一半。「汪芒」音叶阿眉(族名)
、阿穆爾(省名),倒裝為閩越(族名)、莫傜(族名);「
粟末」音叶三苗(族名)。韓語「濊貊」音叶「汪芒」讀
如「Yemark」,其國語為靺鞨(族名)倒裝,靺鞨、濊貊
、勿吉、沃沮等實為中國東北最普遍分佈的族群,沃沮
或勿吉又為裕固之音轉,然則日本民族自何處而來也就
不言可喻了。「汪芒」音叶「嫛彌(嬰兒)」,而「嫛彌
」之於「嫛婗(人始生也)」有音韻上的通轉關係,「嫛
婗」又音叶「倭奴」、「倭人」,勿、沃、裕、吳皆音
近「倭」,此亦日本早期國號可能的由來。
    《史記‧越王句踐世家》云:「越王句踐,------
文身斷髮,披草萊而邑焉。」《越絕書》外傳本事說越
王勾踐:「東垂海濱,夷狄文身。」《墨子‧公孟篇》
:「越王勾踐,剪髮文身。」《淮南子‧齊俗訓》:「
越王勾踐,髮文身。」《史記‧吳太伯世家》謂句吳
亦「文身斷髮」,魏使入倭之時,倭人依然盛行「黥面
文身」之俗,說明了其本源出一脈,而進化較遲。吳越
兩支族群一但得到先進文明的滋潤,居然均能青出於藍
而更勝於藍,先後稱霸中原發煌一時。倭人於此亦不遑
多讓,《宋書‧倭國傳》載:「太祖元嘉二年,(倭王)
讚又遣司馬曹達奉表獻方物。讚死弟珍立,遣使貢獻,
自稱使持節都督倭、百濟、新羅、任那、秦韓、慕韓六
國諸軍事,安東大將軍,倭國王。表求除正,詔除安東
將軍、倭國王。」藉著中華文化灌溉滋長茁壯的倭國,
誇言「東征毛人五十五國,西服眾夷六十六國,渡平海
北九十五國」,居然磨刀砉砉,準備向朝鮮半島一顯身
手了。秦(辰)韓、慕(馬)韓均係音譯;加羅、任那出自
弁辰諸國中的狗邪、樂奴,學術界以此二國早為倭所殖
民,此蓋誤於「到其北岸狗邪韓國」一語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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