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史地大翻案

    <史記‧三皇本紀>云：「太昊庖犧氏風姓，代燧人
氏，繼天而王。母曰華胥，履大人跡於雷澤，而生庖犧
於成紀，蛇首人身。有聖德，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
於地，旁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
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造書契以代
結繩之政。於是始制嫁娶，以儷皮為禮。結網罟以以教
佃魚，故曰宓犧氏；養犧牲以庖廚，故曰庖犧。有龍瑞
，以龍紀官，號曰龍師。作三十五弦之瑟，木德王。注
春令，故易稱帝出乎震，月令孟春，其帝太昊，是也。
都於陳，東封太山，立一百一十一年崩。其後裔，當春
秋時有任、宿、須句、顓臾，皆風姓之胤也。女媧氏亦
風姓，蛇身人首，有神聖之德，代宓犧立，號曰女希氏
。無革造，惟作笙簧，故易不載，不承五運。一曰，女
媧亦木德王，蓋宓犧之後已經數世，金木輪環，周而復
始，特舉女媧以其功高而充三皇，故頻木王也。」司馬
貞似以燧人、伏犧、神農又似以伏犧、女媧、神農為三
皇，而謂炎帝為姜姓即神農氏，女媧為風姓與伏犧同亦
木德王，這裏面隱隱然籠罩著重重的疑雲。

    <繹史‧卷三>引<古史考>：「伏羲制嫁娶，以儷皮
為禮。」又引<風俗通義>：「女媧禱祠神祈而為女禖，
因置婚姻。」等等，足見兩者所做的工作，都是有關滋
生繁衍人類的，他們自己應當就是人類的滋生繁衍者。
漢代的石刻畫像與塼畫中，常有人首蛇身的伏羲和女媧
的畫像，這些畫像裏的伏羲和女媧，腰身以上通作人形
，穿袍子、戴冠帽，腰身以下則是蛇軀(按：偶亦有作
龍軀的，見漢畫研究圖版三九河南南陽漢墓畫像[二])
，兩條尾巴緊緊地、親密地纏繞著。兩人的臉面，或正
面、或反面、或背向。男的手裏拿了曲尺，女的手裏拿
了圓規。或者是男的手捧太陽，太陽裏面有一隻金烏；
女的手捧月亮，月亮裏面有一隻蟾蜍(見四川漢代畫像
選集第四十四圖)。有的畫像還飾以雲景，空中有生翅
膀的人首蛇身的天使們翱翔(見漢畫藝術圖版二六山東
嘉祥武氏畫祠像石[五])。有的畫像更在中間著一天真
爛漫的小兒，雙足捲走，手拉兩人的衣袖，給我們呈現
了一幅非常美妙的家庭行樂圖(武梁祠畫像考釋：「第
一段畫二人，右為伏羲、左為女媧，面泐，身同伏犧，
尾亦環繞與右相交。中間一小兒，右向，手曳二人之袖
，兩腳捲走。」)。盧仝與馬異結交詩：「女媧本是伏
羲婦。」從這些圖像看來，伏羲、女媧在古代傳說裏是
一對夫婦，根據這些畫像和史傳的記載，古人相信人類
就是由這一對半人半獸的天神滋生繁衍下來的。正因為
他們是始祖神，所以又成了保護神，古人祠墓多刻繪伏
羲、女媧畫像者，就是取其保護死者，使他安享地下快
樂的意思(說見漢畫研究第一章)。說到西南地區苗傜等
民族民間流行的傳說，那就更有趣了，伏羲、女媧在這
些民間傳說中不但是夫婦，而且是親兄妹成為夫婦的，
這些傳說各地大同小異，<路史‧後記二>引<風俗通>云
：「女媧，伏希(羲)之妹。」這是伏羲、女媧傳說較早
期的型態，在中原地區的傳說中仍然留下了遺痕。

    苗傜古代傳說伏羲兄妹當大洪水發作時，曾藏身在
雷公所贈的葫蘆中避難，所以取名「伏羲」，「伏羲」
就是「匏」，也就是「葫蘆」的意思，男孩叫伏羲哥
、女孩叫伏羲妹，就是葫蘆哥哥、葫蘆妹妹的意思。經
過這一場滔天的洪水，大地上所有的人類都死光了，只
留下這兩個小孩子，是人類中唯一存活著的孓遺。時光
荏苒過去，他們都已長大成人，哥哥想要和妹妹結婚，
妹妹卻不願意。經不起哥哥再三懇求，妹妹不能推拒，
便向哥哥說：「你試追我，如果能夠追到，就答應和你
結婚。」於是哥哥和妹妹，就繞著一棵大樹追趕起來，
妹妹機靈敏捷，追了好久總是追不到。哥哥心生一計，
追著追著忽然轉身而走，一點也沒有防備的氣喘吁吁的
妹妹，就這樣迎面投入了哥哥的懷抱，於是他們就結婚
做了夫婦，成為再造人類的始祖。

    <楚辭‧天問>：「女媧有體，孰制匠之？王逸注：
女媧人頭蛇身。」這是女媧這名字在古文獻中最早的出
現。<說文>：「媧，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可是
卻也有把女媧當作男性者，<世本‧姓氏篇>：「女氏，
天皇封弟媧於汝水之陽，後為天子，因稱女皇。」人類
文明進展的步驟，無不都是先有了母系社會，再演進為
父系社會，故<世本>之說當屬於後起。<山海經‧大荒
西經>郭璞注曰：「女媧，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
一日中七十變。」<淮南子‧說林訓>亦云：「黃帝生陰
陽，上駢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媧所以七十化也。
高誘注：黃帝，古天神也，始造人之時，化生陰陽，上
駢、桑林皆神名。」女媧七十化想必和諸神造人的故事
有關，可惜失傳。<太平御覽‧卷七八>引<風俗通義>：
「俗說天地開闢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
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
貧賤凡庸者，人也。」女媧造人的神話傳說，較後世
黃帝所傳說者遠為樸素，具有更古老的資格。

    舉世所有的初民社會，無不曾經有過圖騰信仰。上
古人以「龍」為圖騰，龍即是「鱷」，傳說女媧摶黃土
造人，實即最原始之圖騰名，龍、鱷兩音實乃「女媧」
之分化。全人類自嬰兒「呱呱墜地」，所發出來的第一
聲無不都是「哇」！幼鱷的啼叫聲也是「哇」，接連兩
聲「哇」之間必膠著出一「Na」音，此音與「哇」合音
聽起來就像是「女媧」。初生嬰兒的啼哭聲與圖騰名相
結合，人類的文明於焉展開。自「女媧」及其倒裝的「
臥龍」以降，至「肅慎」及其倒裝的「賽夏」，計得一
百一十組複音語詞，所有的語詞最初本皆鱷名，而後再
由音生義，並依音義覓字。蝸又與媧通，<禮‧明堂位>
：「女蝸之笙簧。」女蝸音叶雷公、儺公，女媧又音轉
為女禖、人民、雷母、儺母，儺公、儺母是傜族創世紀
中的兩位主角。女媧音叶黎元、弄瓦、你我、人兒，倒
裝為吾儂、我倆，人際關係的根本稱謂即出自這一組複
音。由「女媧」計可衍生出女禖、女魃、女皇、女古、
女祿、女隤、女嬌、女虔、女希等共十組帶「女」字的
複音語詞，倒裝為臥龍、尨龍、蟠龍、黃龍、亢龍、驪
龍、鼉龍、蛟龍、虯龍、蜥龍等十組帶「龍」字的複音
語詞，在人類的歷史上具最古老的資格。

    女媧等十組複音的「女」字聲母消失，就音轉為有
虞、有牧、有庳、有扈、有鬲、有邰、有祖、有巢、有
熊等九組帶「有」字的複音語詞，倒裝為於越、閩越、
百越、夫餘、句吳、大越、江疑、蚩尤、軒轅等。有虞
等九組複音，又音轉為濊貊、旱魃、瀚海、回鶻、黃帝
、府君、海滄、伏羲等八組複音語詞，倒裝為靺鞨、彭
亨、防風、可汗、帝鴻、君侯、滄海、夏后等，至夏后
氏已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家天下的王朝。「伏」音近「父
」，當圖騰名演進至「伏羲」這一組語音時，人類文明
的進展已由母系社會轉形成父系社會。

    ㄅ、ㄆ、ㄇ、ㄈ通轉，「伏羲─夏后」這一組音，
又音轉為「彭戲─鮮卑」、「阪泉─赤壁」、「辟疆─
詹卑」、「盤古─戈壁」、「拔都─拓跋」、「北冥─
蒙亳」、「蚌埠─蒲阪」、「麼些─粟末」、「莫愁─
魑魅」、「膜晝─鄒牟」、「蒙古─昆莫」、「冒頓─
頭曼」、「孟買─蠻莫」等音。彭戲音協庖犧，麼些音
叶宓犧，伏羲又作庖犧或炮犧，遂生出「取犧牲以充庖
廚」(帝王世紀)、「變茹腥之食」(拾遺記)等義，其實
都是望文生義。相傳伏羲都於陳，故地在今安徽淮陽，
相傳淮陽有太昊陵寢，少昊音叶羲皇、淮陽音近伏羲，
傳說遂謂太昊即庖犧氏，其實伏羲音叶華胥，傳說附會
云庖犧母曰華胥；軒轅、有熊互為倒裝，黃帝、帝鴻互
為倒裝，燧人音叶神農，神農、烈山亦互為倒裝，傳說
竟謂炎帝烈山氏為神農氏之子，謂黃帝軒轅氏號有熊氏
又號帝鴻氏，其實黃帝是黃帝、軒轅是軒轅，根本風馬
牛不相及，而且黃帝也者實一代之總號，並非某一個人
的特定指謂，太昊無關乎庖犧自不例外。

    女媧音轉為女皇又音轉為女希，今國語「ㄒ」聲母
閩南語多讀「ㄏ」聲母，並非女媧又號女希。女希音叶
驪山、厲山、歷山、烈山，倒裝為神農、燧人。<述異
記>云：「盤古夫妻，陰陽之始也。」<繹史‧卷一>引
<五運歷年記>：「(盤古)身之諸蟲因風所惑，化為黎甿
。」<廣博物志‧卷九>亦引<五運歷年記>：「盤古之君
，龍首蛇身，噓為風雨，吹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
夜。」傜族人民祭祀盤古，稱之為盤王，劉錫蕃<嶺表
紀蠻>：「盤古為一般傜族所虔祀，稱之為盤王。傜人
以為人之生死壽夭貧賤，皆盤王主之。天旱禱盤王，畀
王遊田間視禾稼。」苗族也有「盤王書」，類似舊約創
世紀，傳唱於苗民當中，說盤王是種種文物器用的制作
者。三國時候徐整作<三五歷記>，吸收了南方民族中「
盤古」或「盤瓠」(出自畬客<狗皇歌>)的傳說，加以古
代經典中的哲理成份和自己的想像，創造了一個開天闢
地的盤古，填補了濛鴻時代的這一段空白，成為中華民
族共同的老祖宗。盤古、盤瓠、庖犧一音之轉，伏羲、
女媧分別扮演了男女兩性的開闢祖。風即鳳，卜辭假鳳
為風，<說文>云「朋」為古文「鳳」字，盤瓠、彭亨音
叶勃皇、暴風，音轉為扶風、防風、飛鴻、鳳凰，分化
出朋、鳳二音，故云庖犧風姓。女皇音叶龍鳳、鸞鳳，
倒裝為鳳鳥、和鸞、葫蘆、瓠，故云女媧亦風姓，又
云兄妹賴葫蘆而躲過洪水劫。盤古音叶八卦，傳說遂云
伏羲始畫八卦。雷之甚者為震，「震旦」中國也，分化
出「陳」之國語、閩南二音。雷澤、巨人互為倒裝，故
云履大人跡於雷澤也。龍是上古人唯一的圖騰，上古人
以為萬物皆圖騰所化，故伏羲、女媧皆蛇首人身，盤古
龍首蛇身。<左傳‧昭公十七年>郯子云：「太昊氏以龍
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故誤以伏羲即太昊也。